秦古柳
秦古柳
1909-1976
当代无锡画坛的一代宗师,著名画家、书法家、金石鉴赏家、艺术教育家。
人物介绍

秦古柳,曾名秦廉,号问白子,问白山人、问白居士。斋号旧方书屋,竹石居,圻斋,二百汉碑斋。秦古柳的故宅即是小河上秦氏章庆堂的一部分。南称旧方书屋,竹石小景,错落有致,斑竹丛莜犹盛,为秦氏先世自湘中移植。有门开向崇宁路,进门即为走廊,廊间壁上有道光间女道士韵香所绘兰竹两方刻石。走廊不长,走完就到了旧方书屋了。这是一所旧式大厅,厅前院里有几块大的湖石,上面长一些杂树花草,有一枝芭蕉种在旁边。大厅正中是秦古柳课徒作画的地方,板壁上挂一二幅古画,其余墙上常常是整张的古碑拓片,有时挂着秦古柳刚完成的书法作品。大厅的侧厢,是秦古柳的居室。他的弟子是这样来描绘旧方书屋的:“夏天,长槅扇外竹子的绿色排窗而入,扑满在壁似乌云的各色拓片上。客座中如有心头燃着名火利焰的,到这儿便冰释了。人间的炎暑永远却步在旧方书屋的门外。这便是古柳先生的画室、书房、客厅、教学生的课堂。”

秦古柳幼年时即喜好书画,12岁时拜无锡名画家吴观岱为师,自此晨昏相随,共有9年。期间认识了无锡有名的书画藏家,如小万柳堂廉泉、吴芝瑛,壮陶阁主斐伯谦等。从他们那里博览和临摹了唐、宋、元、明、清历代名迹。这为他的画艺的长进,鉴赏的精到奠定了良好的基础。他还在冯君辉那里学习古文诗词。14岁时作山水长卷,深得其师赞许。20岁时,已能独立绘画,作品笔墨酣畅,自成风格。秦古柳曾长期对宋、元历代名画真迹,认真进行临摹、学习,博取众家之长,功力深厚。王汝霖回忆好友秦雨谿时,说:

他是秦古柳之兄,1923年左右,古柳拜吴观岱为师,我则朝夕出入其家,观岱于古柳极为赞赏,认为他虽年幼而见识特高必可青出于蓝,尽出其在北京临摹之精作,陆续交与古柳学习,而我亦得尽阅岱师早晚年的作品。凡古柳所临岱师认为佳者,古柳辄以赠我,故古柳早年习作我今尚存焉。古柳除作画外且精研书法,所藏汉、魏碑帖、拓片至多,除精裱成册者外,又留整张墨拓,裱成巨轴,一一悬于斋中,四壁殆遍,日夕晤对,所以其下笔不凡也。

从1930年,他21岁时开始,先后在上海、杭州、南京、武汉等地举办个人画展,少年成名,饮誉画坛。壮年时期出游浙东,走江西。寄迹武汉三镇,留恋浩渺大江。居关中平原,领略秦岭终南诸脉之雄伟。晚年则醉心于黄山绝峰云烟,奇松峭岩。名山大川尽收眼底,从此作画自抒胸臆,超迈古法,见地心得,卓然独步。先生嗜酒,“酒后作书画,迅捷如风雨,水墨淋漓,干湿相济,出笔便是佳作。”

在民国年间,秦古柳已是有名的画家。他以卖画为生,同时也收学生。他一生追求的是独立的人格,追求真我,过着悠然自在的生活。《游安定寺大醉戏作》是一首题画诗,约在1948年左右作,反映了他这段时间的生活和思想情趣:“五年不到禅房游,瘦殺黄花笑我愁。剪烛西窗具纸笔,数枝折与画中秋。丛丛篱下杂飞蓬,白白黄黄气自雄,晚节偏傲霜下杰,不知人世有春风。远钟隐隐报黄昏,赖自杜康夜讨论。更好黄花开酒畔,惜无紫蟹伴清槁。武神殿外月如银,四壁萧然百感陈。诗酒兴阑虫唧唧,沙弥执烛扶醉人。僧房寂寂不成眠,磨墨五升喜欲颠。信笔自叹还自笑,寒鸦个个下青川。”1949年6月后,亚明曾代表无锡市军管会文化部门的领导,动员他到省画院工作,但古柳先生谢绝了。他认为艺术的生命在于个性自由,参加“单位”,就无法满足艺术的起码需求,艺术永远是与名缰利锁对立的。从20世纪50年代起,卖画为生已几乎不可能。社会上原来的买家都由于经济地位的下降而不再“玩”这个了。在“革命”口号响彻云霄的年代,秦古柳的生活已坠入困顿,1958年前后,在城区的街头巷尾贴着秦古柳招收绘画学生的招贴,从中可窥先生借教学生收取一点学费来勉强度日。即使这样,他也只收可教之人,而且决不多收,几人而已。决不招收品质有问题的人。进入1960年,困难年来到,他与学生一起艰苦度日,为外贸部门绘制出口工艺品,大批量的绘制,获得的工薪极为有限,但总算有了生活来源。跟随秦古柳学画的学生,无法在社会上得到正式的工作,因此也参与绘制工艺品,借此获得生活来源,这种生活虽然清苦,但十分平静。秦古柳可以从事自己的书法研究和绘画创作。秦古柳虽然没有正式的公职,但仍参加了江苏省美术家协会,曾任无锡市文联副主席、市政协常委,直到“文革”爆发。文革一开始在社会上掀起了抄家之风,有一小人,曾获秦古柳鉴赏书画方面的帮助,但他卑鄙地出卖先生,向造反派诬告,遂使先生遭抄家之厄。虽然遭劫,但秦古柳还是相当乐观。这时外贸工艺品已不再生产,先生经济上断了来源。更重的打击是接蹱而至的清理阶级队伍,秦古柳被叫到政协、文联,遭到人格侮辱,被诬蔑,身心受到极大摧残。回家后向着儿子痛哭,把自己创作的绘画撕去。一个在心灵上十分纯洁的艺术家,突如其来的暴力,使他感到人生坠入了无边的黑暗,几乎对心爱的艺术也丧失了信心。这时的秦古柳受到心灵和肉体的双重打击:“文革”的风暴使他无所适从,书画正在社会上当作“四旧”横扫,没有经济来源,吃饭也成了问题。这段时间,先生常常阅读碑帖,读碑帖本是书画学习的途径之一,但这时的读碑,只是排遣心头无限哀痛的一种方式,他已不再作画。1969年的一天他突然中风,开始时还能在自己家中行走,不久后即卧床不起,至1976年2月去世。

20世纪60年代的秦古柳,特别是“文革”前的几年,是他的绘画艺术趋向成熟的阶段,这段时间秦古柳登黄山,归来后绘的山水,无不带着云海黄山的灵秀之气。他的画,清逸高古,气韵超然,师法自然,得自然之意,笔底吞吐着胸中勃勃正气,从对祖国山河的热爱,洋溢着艺术的激情,章法独具,虚实相映。他痛恨矫揉造作,尤其痛恨那种走捷径,糟蹋国画的固有技法借以吓人的作风。他主张画是写个性,画人格,说真话,是内心的自然袒露。所以他一生强调人品画品,重视笔墨技巧的研究和思想意境的开拓。他在《松鹰图》上的长题中说:“…务使形神俱全,遂合六法。自王司农昌以诞液作水为最上之格,则蜀道失其险,嵩华失其雄,佛龛梵宇失其庄,人物禽鱼龙龟失其灵。三百年来众口一词学倪高士,写胸中逸气耳。噫,不学公之孤傲而学其胸中逸气,其能得乎?使公有知,定当冷笑斯文,白眼后生。”这段话即是秦古柳的画学主张,亦是其人格的写照。在他看来,画画要形神俱全,要写胸中逸气。但不学倪云林的孤傲,也就无所谓写逸气。人品与画品是统一的。秦古柳笔下的这只鹰是他人格的写照。它冷眼俯视人间的营营俗事,孤傲地站在高处,似乎没有伴侣。这种孤独的个性正是其品性的象征。所以这只鹰不仅是画面的形象,而是人格的表露。形神兼备的核心“神”,就是人的品性、精神、感情。从笔墨看,秦古柳的用笔十分精到,从勾勒到干皴,湿点都极见功力。笔触精细,线条富有弹性,松针勾撇,密而不乱,极具古人章法。对鹰本身不去描绘其凶锐的目光,而是着力描写它睥睨尘世的冷峻,从而凸现出它的孤傲性格。在这里正好印证了他在画上所提出向古人学什么的答案。尽管他的画题材完全不同于倪云林,但精神是一脉相通的,只有这样才能达到中国画的高妙的境界。也只有这样,高超的技巧才能成为灵魂的载体。杨德贤谈到秦古柳的画时说:

古柳先生的画,不仅对传统山水画法和笔墨意蕴有很好的素养,而且朝夕精研古今名作,致力于水墨画的探求。他基于传统文人画的模式,注重笔墨自身的特色与表现力。古柳先生的作品,飘逸、灵动、轻秀、潇洒、清奇、浑厚。用笔运墨巧而雅。生动活泼不流于浮躁。他常常以笔线造型表意,又常常积墨以求浑厚;有时又淡墨钩砍稍加点染,有时又以泼墨为基调表现意境。所以,他的画都表现自己的意境和情调,都显示自己的气质和身心,都是描绘自己的某种情趣、都是自然本色的流露。

中国画是在博大精深的文化背景上产生并发展出来的艺术。而文人画经过上千年的发展,理论上的高、精、深,技法上的千锤百炼,在表达怀古之心的题材时,可以说已达到出神入化、登峰造极的地步。古柳先生跟随吴观岱学画时,刻苦模写了许多古今佳作,特别醉心于石涛。故在他的艺术作品中,石涛的影子是至为深厚的。石涛是清初文人山水画的一座高峰,他的艺术至今影响深远,得到历代美术界的首肯。古柳先生,用极大的精力学习石涛而得其精髓。石涛说:“借笔墨以写天地万物而陶泳于我也”,“我之为我,自有我在。”古柳先生所以成为江南文人画大师,是既学石涛后注重脱出的结果。人们研究古柳先生作品发现,其艺术的内涵精神乃至外在面貌,差别甚大,没有和石涛雷同的。古柳先生常以石涛作品教导学生,深谈不仅得其形貌更需得其神髓得其思想。深谈学习古人作品既要认真临习又要不断脱出的方法。而这种教育常常是在旧方书屋,清茶一杯,古今中外,对比琢磨中进行的。

秦古柳吸收了宋代以后逐渐形成的一种中国画非常重要的精神,就是文人化的精神,是哲学、文学、诗人的气质,是糅合了画家的心灵、学问、人品,以中国绘画所特有的艺术语言所表达的至境。这是那种满脑子功利的浊物所永远无法理解的。

秦古柳又是一位大书法家,“用他自己的说法,是把书法的成就,排在其绘画之上的。”早年从虞世南《孔子庙堂碑》入手,接着对《书谱》下过苦功。他喜欢汉碑,也喜欢倪云林的字,而倪云林的字直接传承自六朝。所以他的字既有汉隶的厚重又有倪云林的优雅,非常和谐地统一在他的书法作品中。他的学生钱绍武回忆:

在他的桌子旁、案上、柜上、橱上、地板上各种地方都堆满了碑帖,他什么时候都在看,都在研究,都在考证,并写得很多。我老师还有一个特点,他买了碑帖后,就用朱砂一个个逐字批注,再写他的考证。这些考证文字本身就是非常好的著作,非常好的书法作品。他非常推崇汉碑,说汉碑是最丰富的字体。老师写汉碑,再融合他以前学过的具有深厚底子的正楷、草书,再结合一点汉简,就形成了一种非常潇洒、飘逸而又很古朴的形式,一种独特的风格。

另一位学生袁青霓回忆:

先生中年后除两汉碑刻外,对北魏墓志造像等深有研究,常在茶余饭后将所藏古碑拓本进行校对,稍有所得,即向学生指陈所见,判其优劣。金石收藏极富,单汉刻就有两百种以上,故题其斋曰“二百汉碑斋”,并刻有此印。他十分喜爱《瘗鹤铭》,搜集此碑拓本十几种之多,并反复校对,写下自己心得。先生写得很多,所写之纸堆积满屋。纸用完了,就把连丝纸的书拆开后反过来写。他的善写和笔性之好,令人惊叹。

秦古柳所题写的无锡市公共场所的匾额,字径都在一米以上,笔力惊人。如“三阳”、“吟春书场”、“侨谊幼儿园”、“工人文化宫”、“槐古桥”、“文物商店”等等,这些题额今天已大都不存,这是无锡的损失。

先生死后六年,在1982年南京美术馆举办了他的作品展,劫余之物,令人怆然。随即于1983年出版《秦古柳画辑》,仅14幅作品,但幅幅作品笔酣墨畅,妙趣横生,自成风格。秦古柳生前讲到倪云林,认为不必为倪云林流传的作品少而遗憾。好的作品只要几幅就够了。这是画家人生的哲理性的理解,只有对艺术的极致单纯的热爱、完全撇开了功利之念,才能有这样深远超迈的见解。秦古柳古文诗词功力深厚,可惜流传不多,我们把他中年时题在他老师吴观岱《松风琴韵图》上的一首诗作为本文结束。“墨气淋漓笔纵横,松涛万壑笔上生。二泉山下节庵路,为爱潺潺流水声。”

旧方书屋已移建于文渊坊,由马健题《秦古柳故居》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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