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禅寺·泰伯庙·玄元万寿宫

当“文革”的风暴来临之时,北禅寺巷中的古刹仍然钟鼓梵音,在诵经声中透露着那千年古寺的宁静。它已经衰迈而破落的了,多年的破坏早已不复当年的辉煌,然而它逃脱不了最终毁灭的命运,这就是历史上许多名寺大刹的归宿。它就是北禅寺,始建于唐武德年间,李渊刚刚建立了唐朝,百废俱兴。那时的古运河开凿还不满十五年,充满了青春活力,无锡人在河上架起凤光桥,在桥边造起凤光寺,即后来的北禅寺。又过近五百年,至北宋崇宁年间,寺名改为“北禅广福禅院”,今碑刻馆保存着一方南宋时立的《北禅广福禅院经界寺基之图》,碑文中就提到崇宁年间寺名的改变。这时距崇宁改名又过了将近一百五十年,碑为住持德恢所立,碑文上不但画出了寺院的平面图,还写了很长的碑文,特别指出当时北禅寺的“四至”,它东至官运河,即今中山路;西至四郎君庙巷,即今健康里;南至寺巷,即北禅寺巷;北至新街巷。在无锡城中,一所寺院占了几百亩地,决不是一件简单的事。旧时无锡的十大寺以北禅寺为首,不为无因。寺中胜迹,最有名的是释迦宝殿的匾额,那是北宋大书法家米芾的亲笔。到了元代,北禅寺已改名为北禅寿圣禅寺,与南禅福圣禅寺正好南北相对。这时有一位住持东海,得到无锡地方官的支持,募得了一笔款项,重建了北禅寺的山门,并在山门里立碑,把捐款者的名字及所捐财物刻在上面,碑名《重建山门舍财檀樾》,此碑至今尚存,只是碑上的文字已漫漶得看不清了,好在几十年前有人把它抄录了下来,留下了北禅寺的重要文献。到了明万历年间,北禅寺已破败不堪,“佛堂前草深一丈,为牧竖所蹂躏”,大殿倒塌,占地也十分狭小了。在常圆、智清、净莲等僧人的努力下,经过二十馀年募化修造,共建正殿、西方殿、五祖殿、十王殿、真武殿、药师殿、关帝殿、伽蓝殿等,使北禅寺重又成为城中大寺,“是往来善知识,非北禅不驻锡;修福诸檀樾,非北禅不结坛”,香火之盛,非比寻常。清乾隆三十六年(1771),候补知府秦兆雷建大悲楼。道光十三年(1833)僧妙庵增建观音楼。太平军入城,将北禅寺全部焚毁。又过了几十年,僧若虚才开始重建,但只造了一个山门,一个正殿。后来北禅寺大部分寺址改建为竞志女学的校舍。1945年冬,北禅寺曾从外地聘请传戒执事和尚,为剃度者授戒,但其时寺院规模已小。至“文革”后,寺基已废为民宅。

在三阳南北货店地块拆迁时,在废墟中发现古碑一方,碑上的字已大半磨灭,但可以得知这里是明代泰伯庙的所在。泰伯奔吴,开创吴地文明,历来受到崇奉。宋哲宗元祐七年(1092)下诏,统一泰伯庙庙额为“至德庙”,故这方古碑上写的也是至德庙。梅村泰伯渎北岸原有至德庙,到明初已十分破败,加上新朝刚立,僻远农村不够稳定,所以在洪武十年(1377)选址城中娄巷原三皇庙故址建至德庙。明朝已改封太伯为吴泰伯之神,祭祀时的祝文是“三让至德,民无可称。周基八百,由斯而成”。到弘治年间,无锡知县姜文魁在梅村新建至德庙后,城中至德庙的祭祀活动渐渐移至梅村,庙也渐渐冷落, 以至破败。正德年间,同知范泽以府一级的行政长官身份来无锡修葺学宫,路过娄巷至德庙,进去拜谒,看到庙貌破败荒落,不由慨叹:泰伯乃圣人,国家明确列入祭祀的名录,怎么可以任其毁坏芜秽到如此地步呢?乡人告诉他:“从前这里作为主要祭祀场所时,每月祭祀两次,新的地方官到任都要到这里展拜,庙里经费充足,庙貌整齐。自从梅村至德庙建成后,祭祀移到了那边,这里就渐渐败落了。”范泽听后当即就说:“老百姓都到梅村去祭祀固然没有错,梅村有庙,那是保存古迹,正规的祭祀仍应在无锡城中进行,便于普及泰伯精神,教化百姓,难道非得一定要在梅村祭祀吗?修葺学宫既是为学,也是为祭祀历代贤者,难道泰伯圣人之庙反而可以任其荒芜冷落吗?”于是责成无锡知县限时修葺娄巷至德庙。第二天,范泽特意到惠山二泉精舍拜访邵宝,把这件事告诉他,并请邵宝撰写《重修泰伯庙记》碑文,得到了邵宝的赞同。后来娄巷至德庙与梅村至德庙同等地位,祭祀亦城亦乡,岁无一定。两处都祭祀泰伯,渐渐成为通例。到明末,无锡知县刘五纬又予重修。清初,知县吴兴祚同时对两处至德庙加以修葺。乾隆初年,邑人华希闵又先后修葺两处至德庙,春秋致祭。太平军占领无锡时,娄巷至德庙被焚毁,以后也再未复建。

今崇宁路,原是城内第六箭河填塞而成,而解放东路下也是原弓河的一部分。在古代,箭河与弓河形成箭在弓上之势,在箭河与弓河的交汇处,曾有过规模宏大的玄元万寿宫。玄元万寿宫是道观,它的前身是倪文光玄文馆,虞集《倪文光墓碑》称其“即弓河之上作玄文馆,祠老子,而事之以二尹子、亢桑子、庄子、列子,规制弘敞”。倪文光系倪云林堂兄,字昭奎,号玄中子,无锡人,出身富家,生而聪慧,举凡儒家经书,诸子百家,道藏释典,风水堪舆,占卜星象,无不精心研究。最初他研习儒家经书,“才识皆出人一头地,为儒时已为当代鸿硕”,得当时大僚徐子方赏识,罗致幕下,并授予学官职位,执掌学道书院。但这并非他的志向,于是辞职出家为道士,专研道家神仙符箓之术,并在六箭河与弓河交汇处建造了这座玄文馆,亦作玄元馆。后因倪文光施法驱蝗有功,至大元年(1308)有旨升玄元馆为玄元观,朝廷赐号元素神应崇道法师,为住持提点。二年(1308)任命其为常州路道录,延祐元年(1314)有旨升玄元观为玄元万寿宫,并令其住持提点杭州路开元宫事,第二年特赐真人号,是为玄中文节贞白真人。倪文光迁化则是在天历元年(1328)九月十四日。

玄元万寿宫十分壮丽,充分彰显出道教仙家楼阁、出尘缥缈的境界。宫门前有巨大的古树左右对峙,树两边是箭河上的两座桥,左名仙源桥,右名青牛桥。进门即见层层台阶,升阶而上即是高大的太清殿,殿上有老子所化的太清偶像。殿前两庑,左有五雷坛,右有七元殿。太清殿后有讲堂,为讲经说法之所。堂前有祠,供奉倪氏先人。右边有燕室,靠西偏列斋室,有一百多间。玄元万寿宫有捐田四十顷,田租收入用于宫中日常开支。延祐初升为玄元万寿宫后,倪文光请进士王应龙撰《常州路无锡州玄元万寿宫记》,刻碑立石,由赵孟頫篆额。另外,倪文光还在锡山北坡建造清微庵,在今张中丞庙址。因为玄元万寿宫靠近市廛,不胜其烦,于是将清微庵作为清修隐居之所。这所清微庵造得“披层厓抗,高馆旁罗,长林下绕,回溪霍然,一挥万景”,真是好地方,王仁辅为作《清微庵记》。

倪云林与其好友经常住在玄文馆,即玄元万寿宫。倪云林曾画《玄文馆读书图》,另有《玄文馆读书诗序》曰:“余友玄中真师在锡山东郭门立静舍,名玄文馆,幽洁敞朗,可以闲处。至顺壬申岁六月,余寓是兼旬,谢绝尘事,游心澹泊,清晨栉沐竟,终日与古书古人相对,形忘道接,悠然自得也。且西神山下有泉,味甚甘洌,与常水异,馆去泉不出五里,故得昕夕取泉,以资茗荈之事,余读书研道之暇,时饮水自乐焉。”云林还有《题幽禽筠石图送高霞还玄元馆》,诗曰:“烟雨萧萧墨未干,幽禽枝上语春寒。玄元馆里多筠石,饭饱临池自在看。” 俞贞木《题倪云林画》诗曰:“西神山下玄元馆,华表巍然鹤未归。寂寂小亭人不见。夕阳云影共依依。” 柳贯《玄文馆送张伯雨炼师归三茅》诗曰:“华林菌阁草菲菲,千树啼鹃唤客归。石上踞龟谈未了,山中骑虎去如飞。白云冉冉浮芝盖,青雨疏疏洒葛衣。世外故多人物论,一枝丹笔待君挥。”张雨则在玄文馆题王献之《洛神赋》,写道:“公藏大令真迹凡九行,尝为余手临于松雪斋,此卷典型具在,居石刻之右。句曲外史張天雨观,至顺四年闰三月十九日玄文馆记。”由此可以见得当年玄文馆的文人生活。

玄元万寿宫与清微庵在元末兵燹中遭到严重破坏,两处本来都有许多壁画,画着道教的各路神仙和道家故事,向为人所称道,可惜壁既不存,画安可无恙。元末,玄元万寿宫为莫天祐驻军之所,道士死的死,逃的逃,神仙窟宅翻为兵营马厩。大兵一走,狐兔出没,蓬蒿满地,殿宇倾圮,只有院内的古树依然苍翠,长松落落,但见宿鸟啾啾,徒增寂寥。倪云林记道:“锡山弓河上玄元道馆、锡麓玄丘精舍,其画壁最多,今或为军旅之居,或为狐兔之窟,颓垣遗址,风景亦异。虽予之故乡,乃若异乡矣。不归吾土亦已十年,因胜伯徵君携此卷相示,为之展玩感慨,并叙述其畴昔相与之所以然者,其中有不能自已也,捉笔淒然久之。至正二十三年岁在癸卯十二月十日夜笠泽蜗牛庐中写。”

在明朝,此地沦为无锡巨富邹望的别墅,从这一点就可明白他与顾可学发生矛盾的地缘关系了。邹望之后属曹晴峰。明末时地为秦俨海所得,这时玄元万寿宫故址还剩下九株古松,“乔柯千尺”,诚然也是一处胜景,可惜不久即因迷信而毁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