旧宅趣谈

居宅之图

无锡的民居在西方建筑式样未传入以前,中产阶层以上的住宅,大多是三开间三进一备弄,头造是中间墙门间、两边是居室,中造是三间大厅、也有中间一间作厅室、两边是居室的,三造是辅房,即厨房、柴间之类。小户人家,大多是一开间,头造八架,前四架沿街厅室,后四架卧室,后造蔽屋作辅房。坐南朝北的人家也有造起坐(厅室)的,即进门即是屏门,屏门后朝南中间作厅室,两边作居室;有的还在对面又造一厅室两边居室,这种造法叫和合厅。大户人家,一般在三开间三进一条弄的基础上,在左侧或右侧加一间书房,为四开间三进一备弄。乡绅、官宦之家与大资产者也只有五开间五进一备弄,三造四造建两层楼房,这是算豪华的了。

清末民初,西洋建筑风格,由上海传入无锡,经济上获利的实业家,纷纷请上海营造公司,建造西式或中西合璧的洋房。有标准英国式的前西溪薛宅、英国式略加民族装饰的新生路缪公馆;标准西班牙式的新生路口陶宅,汤巷的薛宅;标准法国式的道长巷底杨宅;标准日本式的东鼓楼蔡宅,学佛路严宅,北泗路的谈宅;标准美国式的时新巷王宅,石皮巷沈果巷口的唐宅、来锡传教的外国牧师建在教堂内的美国别墅式住宅,普仁医院的医生住宅也属美国别墅式。这些住宅建筑都比较标准。中西合壁式的住宅,西多中少接近西方的有中山路华宅、汤巷的蒋宅、睦亲坊巷的荣宅、时新巷王宅西楼等等,中多西少的有小娄巷钱宅、后西溪政协对门的戈宅、西门棉花巷的陆宅、政协大院内的吴宅,北禅寺巷的侯宅等。

无锡住宅的建造中,有不少趣闻、佳话。无锡北门布行弄有家钱庄,颇称殷实,营业也很兴旺,老板钱姓在钱业中也很有地位,这位钱老板家住南盛巷,在改建新生路时,即大肆翻造,前门新生路后门造到观前街,墙门进去大厅,大厅后面花厅,北边朝南造了一排楼房,在观前街还造了四、五间铺面房。虽无花园洋房,已算是深院大宅了。几万元资金从钱庄抽将出来,投在住宅上面。而当时的观前街近新生路这一段很冷落,无甚市面,门面房子只能租给皮匠店、大饼油条店等等,出不起大房钱。日寇侵华时期,一把火将中间正房全部烧光。战事稍平,钱庄虽然复业,但财力大不如前,一直疲于应付,钱老板在钱业的地位也每况愈下,直至销声匿迹。

抗日战争以前,造屋陪嫁之风很盛。驳岸上李家,也够得上无锡大族了,不仅经营江阴利用纱厂,在无锡丽新、庆丰也都有大股份。有位小姐人品端庄娟秀,而也是无锡县女中高材生。但由于门第高、选婿条件也高。不觉年华老去,青春将逝。说也凑巧,上海永和实业社叶家二少爷从国外留学回来,尚未对姻,听到无锡有此名门闺秀,即托媒前来说亲,二少爷特地从上海来锡,约定在城中公园多寿楼相亲,相见之下,正是门当户对、郎才女貌,一拍即合。李府为了要抬高小姐在叶家的身份,不惜重金在新生路建造一座全盘西化的西班牙式洋房,作为陪嫁。但抗日战争以后,叶家家道中落,解放后,卖给了陶国鑫医师。

华绎之是无锡的大房地产者,大商贾,有位小姐待字闺中,其时一些大企业家纷纷上门求亲,但华绎之将女儿许配给蔡缄三的小儿子。听说蔡家小少爷在日本留学,因此专门请日本工程师设计日本式豪华型三层洋房,就建在蔡缄三东鼓楼新住宅西边,作为陪嫁。当年暑假,新郎回家度假期间,即举行婚礼。等暑假一过,新郎又东渡日本求学去了。新郎走后,新娘在又闲又闷,一日晚上到城中公园内无锡大戏院观看电影,放映的是一张外国影片,影片突然出现一艘海轮,在茫茫大海中触礁沉没。这位足不出户的闺阁千金,见此情景,又想到自己的丈夫也在航海途中,着实吃惊非浅。回家以后,一直茶饭不思、昏昏沉沉,病情日重一日,家人立即打加急电报催新郎急速回国,还未等得及新郎到家,这位新娘就去世了。

也有人为舍不得住宅而变节当汉奸的。无锡曹家也是名门。有位黄埔军校出身、参加过北伐的军人曹血侠、抗日战争前己是将级军官,不仅少年得志,且家财甚丰。在东大街建了一幢十分精美的住宅,进宅不久,抗日战争爆发,曹血侠即随军撤退,家属亦随行,驻在浙江天目山区,受第三战区顾祝同司令领导。山区生活十分艰苦,且妻儿们时常想念无锡那幢精美住宅。日军占领无锡后,曹血侠的住宅即被占为电报局。曹听到了也十分心痛。当时日寇猖獗,曹的部队屡遭袭击,处境十分困难,加上日军的诱降,曹血侠即变节投敌,在谈判中除曹出任浙江省保安司令外,还有一条即是归还无锡住宅。日本人在曹任伪浙江省保安司令后,即将东大街住宅归还曹血侠。但曹搬进住宅已经是1944年了,至1945年8月日本无条件投降,曹血侠即成了汉奸,关进了监狱,东大街住宅也成为逆产被充公了。

在无锡住宅拥有最多的要算杨翰西了,不仅拥有十几进中式住宅,还在棋杆下和道长巷底拥有两幢洋房。特别是道长巷底的那幢洋房,门前五间全是上油红砖水泥钩缝的两层楼房,中间是三层楼法国式五开间大洋房,结构精致,粉饰高档,地坪全铺彩色上釉地砖,当时在无锡是绝无仅有的,杨瀚西为什么要在道长巷底造这幢洋房呢?有着一段故事。在20年代,无锡北里花市,有一位姓谢的妓女,不但容貌长得美丽,而且书、画、琴、棋件件皆能,加上歌喉清脆悦耳。杨瀚西愿出重金,为其赎身,纳为小妾。而谢已染上鸦片瘾 ,双方言明,戒绝烟瘾,谢满口答应,到杨府后,起初一段时期确实是戒烟了,时间一长,却又旧病复发,偷偷摸摸吸起鸦片来了。但终是提心吊胆。适值杨瀚西要造大洋房,谢一再提议要杨选在道长巷底。这又是为了什么呢?因为当时无锡陆上交通很不方便,很多是拱形石桥,黄包车也很难通过,而杨瀚西是自备汽油轮船,在河道内出入十分方便。汽油轮的停靠码头和船棚,是设在永定桥河边。谢妾要杨瀚西将洋房造在道长巷底,就可以在听到汽油轮声音时,将烟具藏匿起来。新屋落成以后,谢妾居此吞云吐雾,着实享用了一番。有一次杨瀚西外出,谢妾还未等汽油轮声音远去,迫不及待取出烟具,一榻横陈,不料杨瀚西回房取物,见了以后,就将谢妾逐出。后来谢妾潦倒街头,穷困以死。

在抗日战争期间,北塘有家米行中,有一位职员,名叫季杜度,此人赌博起来,倒是一个“活手”,特别是掷出的骰子,要几点就几点,好像驯服的一样。尤善“推牌九”,几年下来,积攒了一笔钱财。就在城中田基浜购地造起了一幢住宅。清水砖围墙,在一个大院落中造了三上三下的两层楼房,广漆的门窗地板,也算得上是小景致了。由于他是赌博起家,米行中一班小兄弟有意出其洋相。在乔迁之喜这一天,特地到北塘小泗房弄永吉庐对店,根据斋匾尺寸,写了“至尊堂”三个大字(“至尊”即牌九中最大的),并写了一副对联,上联是:“双单掷进新屋落成”;下联是:“活门独拎堂名至尊”,“双单掷进”即不论是掷去的骰子是双数还是单数都被吃进;“活门独拎”即大家以为有希望可赢的门子,独独被他拎(吃进)了。小兄弟们一到,即用梯子把季杜度原先悬挂在厅堂中间、想保牢赌资之意的保滋堂匾盖掉,一付对联在两旁高高挂起。引得众亲友忍俊不禁,而季杜度也被捉弄得啼笑皆非。